时差长,现充忙,不混圈,鲜磕粮。信号不好,网墙很强,咸鱼一只,喜好摸鱼,自给自足,随缘产粮,有生之年,坑定填完,不时撒土,随时被墙,

Sensual Thrill 声色颤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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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来自某冰在法国toulouse的更新。由于昨天的事故,一个是没有接着码完的时间,需要等安全离开法国才能继续。

另一方面,此生不曾经历过的事件让我产生了一些新的感触,这让这篇文变成了中短篇,(下)里想加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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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阅读提示:

这篇文中零和枢,尤其是枢有很多很细致或是说细思极恐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十分隐晦地通过音乐或者对某件事的行为侧面体现的。


玖(变)兰(态)枢的部分会集中在(下)出现。但是他的疯狂已经逐渐在(中)中浮出水面,愈来愈露骨。从(上)开始,那些隐晦的东西,包括零逐渐清晰的执念和枢的偏执会走向(下)中越来越超出我们非艺术正常人思维的方向。


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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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壁炉中的炭火燃上薪柴,火芯子啪嚓一声呲啦碎响将一抹忽明忽暗的光影颤进锥生零微微瞪大的琉璃质紫瞳。

 


 

“请问您指什么?”

 

他问,声音并不像往素那样平稳,耳尖也像染上了脚边火炉的色泽与温度。

 


 

他有可能听错了,也有可能只是理解错了。

 

当然,后者的概率更高,因为乐者训练有素的耳朵善于捕捉各种声音,轻易并不会犯误听那种低级错误。

 


 

然而不知怎么,总觉得也许一本正经以贵族般的上流社会做派,柔雅幽魅的嗓音说出那句话的玖兰枢说不定毫无偏差就是他此时以为的那个意思。

 


 

因为这个男人那些大胆浪漫到几乎情色的选曲。

 


 

有限的经历不足以使他有足够能力去分析对方始终微笑着的表情,那张俊美的脸像是张面具。

 

威尼斯假面舞会上使用的那种,精美,毫无破绽。

 

唯一真实的眼眸漩涡似的将眼中映现的事物向内吸,里面的东西就像Philharmonic长笛二席对指挥的笼统概括一样:复杂。

 


 

他看不懂。

 


 

背景音乐中糖梅仙子之舞的钢片琴似乎清晰地以直拳的形式猛地击进了什么一直以来都同精钢一般冷硬的地方,没人试图碰触。

 


 

由于是Semyon Bychkov指挥柏林爱乐乐团的经典演绎版本,此时播放着的是张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的唱碟。哪里该停顿,哪里应修拍空拍,那些抑扬顿挫的旋律节拍分明早已在生理记忆中形成了既定轨迹,哪怕是堵上耳朵,也能在脑中浮现音频和分贝波形图。

 

为何这会儿听着竟错觉变了调,锥生零说不上来。

 


 

由神经元传达至听觉的清脆声响更像是由高脚杯承载透明液体所堆叠而成的玻璃琴版本那样让听者被无法回避的神秘音效所侵蚀。

 

定音鼓的重音似乎更响些,竖琴的拨弦似乎更脆些,弦乐部的上弓似乎也更急切些……

 

那些复合嗡响的回音远比平时听上去更剧烈,他抿了下唇,垂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上去稍微自然些,不要表现得像刚出娘胎迷朦睁开眼的小羊羔那样紧张慌乱得找不稳立足点。

 


 

似乎情绪调整的尝试不算失败。

 


 

可惜……

 


 

稍稍抬眼,视线里对方的袖口晃了一下,耳边的背景音里掺进了大臂带动小臂产生的布料窸窣,如此细小的视听偏差一瞬间就瓦解了好不容易才勉强调动起来的伪装。

 


 

锥生零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抖了一下,一时间就像是发现草丛灌木里有风吹草动,第一次发现暗伏猛兽那样呼吸一滞。

 


 

只不过,和那些受到惊吓的犊子羔子一样,脑中产生的第一应激反应不会是逃跑,反而一动不动杵在了原地,怔怔的。

 


 

也许他应该逃的,脑子里无来由产生这样的认知,但他不想,甚至有些兴奋,好奇或期待着后续。

 


 

然后,耳蜗里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只有自己的心跳赛过了大提琴合音掺弓的拍频擅自向着布拉班特的吉纳维芙(Jaques Offenbach-Genevéve de Brabant:Galop)中的跑马节奏狂飙了出去……

 

那种有些激动又绷紧了神经的感觉连他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胡乱自顾自地亢奋什么。

 


 

一个影像或是说过往感知具现而成的情景让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捏了一下毛茸茸的浴衣,喉头因吞咽的下意识动作移动,左手向身后藏了藏,头也垂得更低了。

 


 

锥生零背对着壁炉,那样逆光的飘忽光影使银白的额发顺利隐藏了其下晕染了些微艳丽色泽的面庞。

 

这种感觉或许是难堪,更多的或许是羞赧致使的尴尬,像是畏惧藏得最深的秘密被挖出来径直扔上舞台正中的射灯下评点。

 


 

惧与拒是不同的,担心抑制不住潜意识里不可自拔的一丝好奇,假若对方真的知道他走火入魔似的妄自做了些什么……

 

那双赤色的眼里,又会泄露出怎样的情愫呢?

 


 

许多人说他单纯得像张白纸,放下乐器,合上乐谱,作为一个世俗的普通凡人,就像无味无色的纯净水一样无欲无求。

 

那种被微笑的众人挂在嘴边的‘纯’在锥生零理解看来并不全是褒义的。

 


 

也不可能是。

 


 

毕竟,一个健康无恙的正常男性,还未完全脱离能被叫做‘青少年’的边缘,这样一个本应血气方刚得一点就着的敏感年纪,被说寡欲能是好事么?

 


 

性幻想的缺乏也许始于素材缺失,外加自身孤高对周遭的本能淡漠。

 

尽管如此…

 

锥生零将脸微微偏开,侧面看角度压得更低了些,藏进光源死角的阴影里。

 


 

在宽广的音乐大厅舞台上,他臆想了些什么才会将积欲不管不顾地爆发于聚光灯下?

 


 

才会因那种不知盘踞在这具寡淡薄欲的躯壳中多久的迫切感而意识到……

 


 

那种不合时宜不分场合的觊觎……

 


 

他也有。

 


 

他的眼不曾离开指挥席的方向,哪怕被欲至极限的生理泪模糊之时……

 


 

# 21.

 

作为一个乐者,锥生零自认为他了解玖兰枢,因他理解他从指尖到手臂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脸上的每一个不明显的表情变化,并能将那些小小的暗示通过琴弓琴弦所制造的音符展现出来。

 

这种几乎与自负打擦边球的念头让他觉得自己和著名Maestro间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

 


 

但是,当他没架着琴,而他没捏着指挥棒,这种建立于专业的所谓了解和认知就像空中漂浮的肥皂泡泡,霎时爆破啪一声就没了影。

 


 

就像第一小提琴与指挥席的间距,只有各司其职时,能离得近些,近得将表情动作看得比4K摄影中记录的更清楚。

 


 

锥生零攥了下背在身后的手指,也许他比自身想象得要更贪婪许多。

 

连自己都有些震惊。

 


 

从各大公演的录影中,他能靠近对方的灵魂,猜测对方的经历,但无法预知解读日常言行。

 


 

比方那句轻描淡写的‘重磅炸弹’,也只能任其在脑子里爆炸,爆破音弄得整个人都气血沸腾无法镇定下来。

 


 

想偏了。

 

锥生零小声在潜意识里尝试强行说服自己。

 

然后固执地抬起头,鼓起勇气有些僵硬地迎上对面停留在自己脸上,似乎没有移动一丝一毫的赤色笑眼。

 


 

就是这双读不明看不透的魔魅双眼干扰了他的视听,中枢神经愣是把钢片琴和玻璃琴的声音都混淆了,凭空多出许多嗡音。

 


 

一种不甘心的怨念暗涌高涨。

 


 

他认定Maestro在有意逗惹他,抓准了他与棉花一样无力而苍白的阅历,捏着他不知何时暴露的隐晦希冀。种种撩逗让他不可自制地产生冀望并给予回应的同时暗生不快,因为动机不明。

 


 

玖兰枢说的,他不信,至少,不能全信。

 

与自我意愿无关。

 


 

原因很简单,那句十分肉麻的‘音乐天使’的形容靠谱与否,锥生零并没有无意间勾引迷惑得一个年长自己许多的成熟同性说出爱语的段数。

 

此时此刻,他的琴音,也无法达到那样的效果。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杯边,琴身擦过的指肚似的若即若离划出一缕嗡鸣,激起一圈圈的涟漪一般,一漾一波,淡淡澜进心谷,溢进耳朵里,脑海里嗡的一声,那总是或捏着指挥棒或蝶翼状翩翩起舞的手指近在眼前,从眉心一点点向下……

 


 

锥生零定住,僵成了一尊蜡像。他感到身上很烫,炙热的温度让他快要融化,失去支点。

 


 

视线犹豫着向内收,微微向下瞄着骨感修长并在一起的食指中指。它们和他的面部皮肤保持着相当暧昧的距离,1厘米?

 


 

也许只有几毫米……

 

悬停在鼻梁上方一点的位置然后滑向鼻尖。

 


 

那近得焦人的间隔让他几乎能感到手指隔空传来的温度,嗅到其上也许是沾到颈间或袖口而染上的古龙水,那气息和它们的载体一样有着成熟优雅的魅惑。

 

调动起期待甚至一点埋冤……

 


 

近在咫尺的接触太过若即若离。

 


 

锥生零再次抿唇,长而直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凝驻自己的鼻息,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频率。

 

任何节奏都和旋律一样,会暴露出他们的感受。

 


 

这正是每一个专业音乐人所擅长捕捉的。

 


 

玖兰枢赤红的眼暗酝了酒的韵泽,将乍看之下除了一丝羞窘并无任何失态的银发青年印进瞳里。那样不卑不亢,甚至暗隐挑战意谓的眼神很有魅力,与有些金属质感的标致容貌十分相配。

 

只是,微扬的唇角加深了丝缕属于笑意的角度。

 


 

他当然没有被唬住。

 


 

略微颤动的淡紫色瞳仁,藏向身后的手……咬在下唇上的贝齿微松继而血色在被抿得苍白的薄唇上晕染回流,呈现有些性感撩惹的樱色……

 

这些微小的锱铢细节无不出卖了他们的主人,将那些自以为顺利掩饰的仓皇和有些可爱的羞涩比黑白分明的五线谱更加清晰地暴露出来。

 


 

在此之上,显然匮乏经验的小首席完全没有意识到那突然停止的呼吸就像仓促的空拍休止符,在原本急劲有力的节奏中骤停,渲染出不自然的空茫,博取注意力一般将视线聚集向几个特定的音节。

 


 

高速中的静止。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让他竭力遮掩的紧张泄露得更彻底。

 


 

玖兰枢擒着眼前微颤却并不闪躲的紫瞳,虽说着‘碰触’,却有意没有实际的肤表接触。

 

“字面意思。”他说。

 


 

对面收缩的紫瞳,其中惊诧外的烁耀。这样引人入胜的光景,自难以错过。如此低语,他当然是在蓄意撩拨。

 


 

手指勾勒面部线条溜向人中,刻意在那里逗留,就像在试探屏息的小男孩究竟能憋多久。他若即若离勾描唇瓣,经下颌绕下纤细的颈项,沿曲线弯下去,圈绕小巧的喉结钩了个圆,才顺着锁骨中线一路向下。像要挑开浴袍衣领的动作让指下因呼吸剧烈起伏的胸膛一凛。

 

这反应显然颇具娱乐性,玖兰枢转而探下去在衣带上钩绕几圈,紧了紧缠在手指上。

 

自始至终他只是盯着锥生零的双眼,看他从外眼角起始的薄霞将眼下洇得粉扑扑的。

 


 

他侧划过衣摆,缠绕在指间的衣带也因下移的动作抻开一些。不过是有些挑逗的拽扯,不至于让前襟散开,随着糖梅仙子舞蹈的轻快节奏每一个分明的重音就再严踩着节拍多扽一下。

 


 

他观察他,挖掘表面上看不真切的期待或是推拒。

 


 

“全部。”

 

玖兰枢在被呵气浊化的吐字后顿了一下,乐章末速度即将攀升的档口故意以仿若按了暂停的肢体动作拨动对方紧张的神经。

 

他的手指仍然绕着锥生零的浴袍衣带,假若再稍微按着背景乐的节奏抻动两下,青年漂亮的胴体就会在眼前裸裎。

 


 

“如果我说,就像字面听上去那样,我想碰触的是你的全部呢?”

 

你又会怎么回答,怎么应对呢?

 


 

瞳中收入的画面始终是昏暗灯光下银白闪耀的一点,如果那孩子是琴本身,而他是他的谱,所奏出的旋律必定是美妙的,让缪斯也暗觉惊艳。

 

那会是灵魂的色彩。

 


 

也许他之前的结论错了,与那孩子此时的琴音不同,他并没有被锥生零拒之千里,只是有不请自来的干扰兀自横挡在了他们之间。

 


 

(Pyotr Ilyich Tchraikovsky-The Nutcracker Op.71,Dance of the Sugar Plum Fairy

 

柴可夫斯基-胡桃钳,糖梅仙子之舞)

 


 

# 22.

 

兴许玩具兵小进行曲中整兵列队抗击老鼠兵的节奏过于激昂,那些弦乐器拉奏而成的高亢鼓点刺激肾上腺素密集分泌,极大程度地在刹那的失神间鼓舞了士气……

 

或是换句更科学枯燥的说法,干扰思维逻辑,使人更倾向于去做某些超越实际能力的事。

 


 

…一定是这样。

 

才会将关押在大脑皮层的临时冲动付诸实践。

 


 

锥生零放低身体重心,压下脚跟,试图以最不显眼的形式掩饰自己的尴尬。

 

将下颌一点点进一步内敛,身形再进一步后倾,试着让他们间分开一点距离……

 


 

心脏定音鼓一样怦动,耳朵里像是全乐团各器乐声部集体自由调音一样聒噪嘈杂,他有点懵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做。

 

好像过往的一生都没有玖兰枢到来后的这短短几天放肆疯狂。

 


 

他只是望着那双形状好看的唇,被它们说着想要他的全部,说着爱上了他时的动态影像所吸引……

 

此前所看到的总是饱满的唇部幽雅地默唱旋律,给出或急或缓,或强或弱的各式指令,它们上扬的笑,抿直的怒,下垂的哀总能触动他,哪怕隔着屏幕,也足以让他的手指在弓与弦上被牵引着移动……

 


 

兴许是被奉承到,反应过来时,他依然只是望着它们,只不过极其小心地,蜻蜓点水般地,他自己的唇与对方的重叠在了一起。

 

踮起脚尖的动作或许抻动了玖兰枢手里的衣带,大片胸口露出来,衣襟滑下了锁骨。

 


 

嘴唇轻轻颤动着,蜻翅一般。

 

军鼓突然奏响配上钹镲哐的重击或许就是那一刻的感受,慌张,惊惶。

 


 

沉下心,调整呼吸,他开始整理思绪,分析自己脱轨的行径。

 


 

如果上帝观摩评判我们的行为,而满足贪觊的是魔鬼。

 

大概,要和恶魔签订契约终究要失去些什么。

 

他如是总结。

 


 

锥生零不清楚为何会这样去定义玖兰枢,也许,是因为仅凭5分多钟的曲目,他就钩走了他的魂魄,自此侵占了他的意识。

 

这不知能不能算是亲吻的举动就像献祭,将自己主动交出去,诱其签约。

 


 

舍,才有得…只要战利品值得。

 


 

脑中小鼓似的映射心脏的跳动,轮击着碎点鬼音。

 

不大的声音,越来越快。

 

他以为,maestro会引导他继续。

 


 

手指捏着身侧的衣摆,掌心析出薄汗。

 

他发现自己不仅是紧张,而是试图也给面前这个男人留下什么属于自己的痕迹……

 

这或许是一种于他有些陌生的本能,依顺直觉的尝试。一种野兽似的原始占有欲使然,想就这样顺势将面前的存在拴在这里。‘五年合同’那几个字让他不满了,不安起始,进而心生了贪念。

 


 

“零,接吻的话,是应该闭眼的。”

 

玖兰枢抵着他的唇说。

 

笑音是一贯的斯文温和。

 


 

那一吻停留在轻触。

 

就只是四只唇瓣浅浅碰触在一起,未被抽离,也未被加深。

 

可字句间,气息清晰印在唇上,是湿热的。

 


 

也许这种青涩的小孩子把戏太过幼稚了……

 


 

让一切冷却下来的挫败感令锥生零感到难堪。脑中生成了与排练时失望的冷瞥一样的画面,这让他无地自容,只是尽全力保持着面容的平静,垂下眼帘,不让自己眼中的情绪彰显。

 


 

他错过了分离前那一瞬,唇上触感的细节,它们是上扬的。

 


 

“你实在太擅长了…”

 

耳边响起软玉似的声音。

 

“分明毫无经验,甚至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却总是,那么撩人。”

 


 

锥生零愣住了,对这样的指控全无头绪。

 

唯一的尝试毫无效用,‘总是’从何说起?

 


 

“剧院里,彩排后。”

 


 

血液蒸腾上面颊,颜色和热度也一并浮现向表层,耳边轻笑着诉说的简短几个字将那张色素浅淡的脸瞬间变成了夏末的鸡血李,色泽一直蔓延进浴衣边缘……

 


 

他…

 

看到了?

 

从哪?

 


 

肘弯被握住,衣领上提复位盖回了脖颈。腰际却附上手指,圈揽着被向前拉了一下。

 

这力道让锥生零毫无准备地失去平衡跌撞进玖兰枢怀里,一动也不敢动,身上的毛细血管也更加膨胀了…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从不太自然的位置抵着他。

 


 

玖兰枢伸手捧起那张此时有些烫的脸,笑望着圆瞪着他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的紫瞳,保持微笑的唇型叹了口气。

 

“若说我现在并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你也能感觉到吧?”

 

那双浅紫色眼瞳颤了一下,蓟草似的飘忽着左右游移片刻才回到他脸上,恢复了那种让人钟情的锋锐。

 


 

“但是,你应该要知道…”他停顿,眯了眼,“和我想要的全部相比…零,你刚刚给我的,就只像打发叫花子一样。”

 


 

# 23.

 

玖兰枢再次停了留声机的唱针,独自走到一个有些蒸汽庞克风格的复古边几旁。那是个收纳箱,打开后,里面是些黑色垃圾袋似的东西,看着十分压抑。

 

他蹲下身,解开袋口,随便抽出一张碟,并不去看标题。眼里冰冷浸透着暗调的淡漠。

 


 

一言不发地调试播放,然后安静站到一旁,侧目观察着锥生零脸上的表情。

 

“我庆幸你不曾看过这些。”玖兰枢沉静开口。

 

连自己都嫌弃的东西,怎么可能吸引到对自己来说,少数发自内心称作Maestro的演奏家。

 


 

此时播放着的曲目是古典音乐大师亨德尔的著名歌剧《萨拉班德》中的主题——萨拉班德之舞。

 


 

锥生零望着画面,聆听着耳边的旋律,他的眉梢一点点不可抑制地拧了起来。几乎不会相信这场演出确实是玖兰枢亲自指挥的。

 

保守的发挥毫无特点,速度缓慢而庄重,连高潮部分也有着无可磨灭的刻意痕迹。

 

通篇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在讲述事不关己的无聊故事…被迫那样……只在世俗认为的地方竭力渲染。

 


 

他侧目望向玖兰枢,因此时对方眼中审视鄙夷的浓重寒意立刻收回了视线。

 

那种从深处透露出来的痛苦与他那样不搭。

 


 

这首曲子,或许,是这个男人不曾对他人诉说过的伤,是真实灵魂受创暗面的边角。

 


 

那种疲惫和厌世的情愫像抗在奴隶肩头的重物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夹杂着愤怒和绝对不应该属于任何一首萨拉班德舞曲的悲怆,抖落绝望。所有庄严中的辉煌都被扼杀了。

 

那种沉重,像是一团咽不下的苦痛哽在咽喉中,每一次重复就让胸口中的郁结更紧更压抑……

 


 

他在那里,却不在那里。

 

这是画面中的指挥给锥生零的最直观感受。

 


 

现场担任乐团首席的人似乎将压力径直通过屏幕传达给了他,那是奋力救急的感觉。

 

拼命抵抗,应对着散沙般的战事,而不是听令于他们似乎早已听天由命的将军。

 


 

他的指尖抖了一下,无措地发现即使换做是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将玖兰枢这般失态到失控的反常发挥弥补回来。

 


 

屏幕中挥动着臂膀,握着指挥棒的玖兰枢像是一个被灌输了精明人工智能的机器,只是站在那里,完成一场必须进行的程式表演,对乐谱的演绎真的只是‘读取’,而所有的动作都只为‘精准’。

 

‘完美’到‘死亡’的气息。

 

每一下振臂都像是拖拽着船桅艰难前行的苦刑犯无力再移动的费力坚持……

 


 

锥生零觉得,也许那场演出中,玖兰枢的灵魂就只是远远站在舞台或是观众席的某处,淡漠不屑地望着他自己,早已不站在指挥席上。

 


 

微微启唇……‘您是怎么…?’,他想问问对方是怎样‘恢复’并‘升华’的。那绝不是这个人此时此刻的状态,也不是那个抓获自己的他。

 

酝酿着,尚来不及开口,啪得一声,屏幕黑了…

 


 

所有光线收向正中,像十字形的一颗燃尽光芒的星,消失了踪迹。

 

玖兰枢突兀地按了暂停。

 


 

(George Frideric Handel-Suite No.4 in D Minor,HWV427, Sarabande

 

亨德尔-萨拉班德之舞)

 


 

回答他未能来得及震颤声带的问题似的,玖兰枢指着他眉眼含笑,无声说着‘因为你’,只是口型就包含了太多不必说出口的东西。

 

锥生零擅长读他的唇语,因他遥遥注目了太久。

 


 

“这些黑历史,我一直想丢出去烧了。那整支箱子里都是这样的失败作品。那段时间,许多人说玖兰枢其实已经死了,我不过是什么恶灵附体得以继续移动的空壳。”

 

他笑了一下,充斥着鄙屑,“我同意他们的说法。”

 


 

玖兰枢自嘲地钩了一下单侧嘴角,“知道最常和我联系在一起的词是什么么?”

 


 

短暂的沉默后,薄唇缓缓分开,声音不大。

 

“魅力”,锥生零说,虽是引用评论中的文字,依然不自觉面赤,手指揉抓着脖颈处的碎发掩饰尴尬,掌下很烫。

 


 

故作夸张地笑了一会儿,苦意主导了唇部线条。

 

“是狂妄。”玖兰枢回答。

 


 

下一瞬,笑容柔和了方才崩得深邃的轮廊。

 

“你不知道自己的价值。”这样说着,玖兰枢伸出手,轻轻附在青年颊侧。

 

“Maestro Zero.”

 

会经被他这样称呼的人很少。

 


 

“我最先听到的,是琴音。”

 

最先触及的,是灵魂。

 

最先升起的,是感激。

 


 

暗自燃起的,是独占欲。

 


 

# 24.

 

记得那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得并不真切。

 

不大的声音此起彼伏,却让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被勾了心魂似的站起来。

 

玻璃杯里盛着酱紫红的波特酒,也许是因为葬礼,特地选择了如此甜腻浓郁的酒。可惜,在那时的他尝起来,却是苦的。

 


 

直到循着琴音摸索过去,被声源生擒活捉……

 


 

室内乐的舞台本就不大,由于位处棺木后方,被手捧花束向逝者致意的来宾完全遮挡。

 

他看不到奏者,却感受到了美好纯净的灵魂,和无比深邃的东西。

 


 

那一刻,一切嘈杂都沉淀了,不再有哭泣声,不再有交谈声,也不再有移动时衣物摩擦的窸窣。

 


 

那首无间断循环着的曲子将玖兰枢钉在原地。

 

只有他,和乐谱牵成的无形丝线另一头的乐者,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那不是一味哀伤抒情的缓慢演绎,每一次重复,都有些更深刻的感触,羽毛似的轻柔从灵魂上拂过。

 

像是暗埋了生命中的的成功与失败,情绪上的高张与低潮,那些抓得住抓不住的东西流水似的在身边静静淌过。

 


 

辉煌时的高昂喜悦,与一并而来的杂质干扰着他。父母事故落难后的日子更是让他的表现力里蕴藏着甩不开的愤懑。

 

媒体的灯光,观众的反响,乐团演奏家们的回应……

 

久之,山一样的重物将曾经的表现力和对音乐的理解打压下去。

 


 

淹没在凡俗的染缸里,再听不到缪斯的耳语。

 

就像黑主灰彦说的那样。

 


 

乐曲从高涨陷入低迷,在忧愁死寂之后却又愈发减淡,轻薄起来,就像一切都不再那么重了。

 

玖兰枢缓缓松开身旁紧攥着的手,心底的重负也轻了许多。他感到久违的怀抱,柔软洁白的羽毛似的,轻轻捧着疲惫的心,就像真的看到通往天上的梯子,从上走来微笑着的天使,为他指引方向。

 


 

当旋律愈发恬淡,愈发悠然,一个凡事要"抓"的人,终于把手放松开来。

 

卸下包袱,欣然释怀。

 


 

本应极悲的曲子安抚了他,像是一个等待了太久太久的拥抱。漫长而柔缓的交谈化开了灵魂中纠缠不清的结,将它一点点挑松,破解。

 


 

静静地闭着眼,玖兰枢感到前所未有地放松。像是一种解脱,就像棺木中躺着的,其实是过去的自己。

 

而他在放手的同时,获得了新生。

 


 

那日,不属于葬礼的真切笑容爬上了他麻木已久的脸,不合时宜的欣悦占据了他的心绪。直到被好友一条拓麻从旁点醒才意识到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那或许就是灵魂的润泽与救赎。

 

直到来宾散去,玖兰枢依然伫立在原点,望着台上沉静收弓的青年,在灯光下被笼罩着不属于世间的光晕,将浅而透明得好似魂魄的身型勾勒得就像精灵一样。

 

他放下架在颈弯的琴,睁开一双漂亮的紫水晶,面容恬静。

 


 

“你和我想象的一样美。”

 

从回忆中收回思绪的玖兰枢望着对面的青年说:“你的演奏拯救了我,许多心理学专家都没有做到。”

 


 

因而他请他来到自己的宅邸,奏响独一无二的桑曲,祭奠决心埋葬的自己。

 

和预想的一样,那绝妙的弓弦配合写实到刻骨铭心地描绘了挣扎独撑的一生,诉说了含笑而终的结尾。与众不同的忧郁的星期天,来日,将雨过天晴。

 


 

以一曲更近我主,他伸出无形的手将他拉起,那么能安葬过往的,也只有他。

 


 

自此,一个银发紫瞳的青年成为了他活着的意义。

 


 

捧在面庞上的手轻轻下滑,停在锥生零的胸口,其下有跳动的心脏,生命的泵。

 

玖兰枢径直望进那双眼,直至深处。

 

“我先认识的,是你的灵魂,由你的琴音流露出来,他给予的拥抱温暖了我。明白了么?我想要的全部……”

 


 

指尖轻点上心口,摩挲着…

 

“零,我要的,是你的心,是你发自灵魂的渴求。”

 

对我。

 


 

咚咚的敲门声后,灰发女仆欠身进入室内,说着一切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出发。

 


 

“Maestro,我们去哪?”

 

被牵引向门口的锥生零问。

 


 

“去活。”玖兰枢答得坚定,扬着嘴角。

 

甄选宝石一样的灵魂,他会谨慎捧在手心里呵护着,不允许任何人或事去碰触染指他。

 


 

那句答案撼动了紫瞳中的碎钻,在冰冷的心中化出一支清溪,静静流淌,暖了两岸。

 


 

(Lowell Mason-‘Bethany‘ Hymn Tune,Nearer My God,To Thee,by:Sarah Flower Adams

 

曲:梅森-基督教赞美诗旋律-贝瑟尼

 

词:莎拉·亚当慕斯-更近我主)

 


 

# 25.

 

锥生零手指捏着袖口,安静地坐在后座,不动声色地不时偷瞄一眼边上的玖兰枢。绷紧的神经上了弦,一点点来自身旁的动静都将发条再紧上几绕。

 


 

大了半码的缘故,他的领口有些空,系上领带也能窥见点锁骨边缘。

 

身上的衣服并不是他自己的。

 

上一次见到这身衣服,还是在音乐频道转播中,穿在maestro身上……

 


 

这让他不自觉感到有些雀跃还有些紧张,那感觉大概和网上形容的那种小粉丝和大偶像亲密接触的感觉有几分相似,又不尽相同。

 

因为首席和指挥间更像是一种互相配合着引领乐团那样比肩齐立的协作关系。

 


 

仿佛离目标更近一步的感觉让他忐忑,虽然光从表面是不怎么瞧得出来。

 

但是放在琴箱上蜷曲着稍稍暗用力的手指出卖了他。

 


 

“上一期季度杂志访谈录里,说你喜欢吃咸汤拉面,是真的么?”

 


 

玖兰枢微笑的脸让锥生零的手指搅在了一起,脸上的温度瞬间升高了不少。

 

不太自然地下意识抿了下唇,他幅度极小地点头,不确定自己是因为惊讶对方竟会在季度杂志上注意到关于自己的细节而感到烧灼,还是为对其坦诚这种与西洋古典乐演奏家一点都不搭的,几乎算是带着小小罪恶感的喜好而羞窘。

 


 

锥生零自觉不是在乎他人看法的类型,但是,这也看人。

 

在意的人的看法自然难免会在意。

 


 

毕竟,那次访谈后,他已经被周围人数落了一个遍……

 


 

“这么大叔气息的东西你真喜欢不说,居然还真说出去!零简直是在破坏无数少男少女臆想中古典乐贵公子的形象,哪个精灵哪个天使会去抱着个死沉的蠢碗吃拉面啊?”

 

黑主优姬是这么训导的,插着个腰,手指指到鼻尖上不停地挥,比斗鸡还有气势,看着脸都快气紫了……后来也一直叨叨着“毁形象啊毁形象…破灭啊破灭……”宛如一个故障陷入死循环的古董录音机。

 


 

“零君练习排练之余,还是多向其他人学习一下对应人设的访谈答辩技巧比较好。”

 

养父黑主灰彦看到印出来的册子后,虽没直接批评,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连师兄师父都讽刺他过于诚实,回答的时候简直情商如名,没过脑子。

 


 

“好事情,骨汤有助手腕复健。”玖兰枢只是用类似‘今晚天气不错’的闲适口吻说。

 

他毫无预警地,托着手掌和前臂中段捧起原本落于琴箱上的胳膊,动作轻柔。

 


 

手腕三角骨处明显有不自然的凸起,红肿十分明显,在白皙的肤色衬托下尤其扎眼。

 


 

“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话……我很难不对素未谋面的锥生一缕君产生负面情绪。”玖兰枢说。

 


 

这或许是斟酌过的保守说法。

 

那样阴鸷狠戾的幽暗眼神流露出了非常令人胆寒的讯息,趋于暗调,冷下几度的赤色眼瞳翻滚着的是比字面冷酷得多的杀意。

 

对早已离世的至亲夹带威胁和敌意的话,听着却是暖的。

 


 

汽车拐向延伸进海水的人造桥,路边的灯光在入夜的潮水上闪烁波粼,那景象很美,是锥生零在这座城市住了一辈子也不曾见过的。

 


 

也许他确实不曾活过,只是抱着琴,将自己锁在狭小的乐室里,呼吸着。

 


 

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也并不觉得在乎……

 

期待…

 

这种情绪十分久违。

 

锥生零觉得自己就像在阿拉丁的飞毯上,第一次以不同角度去看这个他其实并不那么熟悉的世界。

 


 

在一座并不大的房子外停靠,玖兰枢先一步拿过他的琴箱,又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个皮质的盒子。

 

不难认出,那是一件木管乐器。

 

他回想起那日黑暗中的双簧管,和那声相当体贴的a1,薄唇极浅地扬了弯。

 


 

# 26.

 

餐厅似乎在地下,路面上看着不大的洋房,其下别有洞天。

 


 

也许是觉得锥生一缕遇难去世后,自己应该要付出两人份的努力,锥生零的生活中,练习占据了自由时间的大头。

 


 

乐团工作之余,餐厅和酒吧的演出邀约当然不少,但这样的邀请休息间歇多,表演时间短。换句话说,更像是把知名演奏家邀过去炫耀一番给当晚的节目助兴添彩。

 

鹰宫海斗接了不少这样轻松快捷的外快。但锥生零觉得这些个类酒会似的表演压缩了他碰琴的时间,大多推拒了。

 


 

最熟悉的地方是乐室和音乐厅,恐怕你问他家里的什么放在哪里,都不一定能答得上来。

 

既不出门,见识过的东西也就不可避免地受到局限。

 


 

餐桌靠墙,墙面是足以与海洋公园媲美的水族馆。

 

一只蝠鲼扇动着柔软飘逸的鳍羽,几乎贴着玻璃墙面飘过。白花花的腹部冲着他们,头鳍翻着向前突出,四下转动着像在打招呼,连看起来大概是嘴的三角形也像在咧笑着。

 


 

雪青色的眸子比平时看起来圆一些,水蓝色昏暗的灯光反射让它们看起来像在发光,这让此时的锥生零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聚精会神的猫,被动态的新鲜事物吸引了全部注意。

 


 

难得孩子气的一面,在玖兰枢看来相当可爱。

 

经历再多,也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抱歉。”

 

待那条可能也对他有点兴趣的蝠鲼波浪状摆动着游走,锥生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几步跟上,向不知等了多久的服务员也歉意地点了下头。

 


 

“这样挺好的。”玖兰枢并不在意地依旧微哂,眼瞳和那水波一样是软的。

 

他可以确定,不曾有其他人有幸见到小首席这样难得的一面。

 

褪去锐刺冷硬的武装时,内里显然是软的,只是不善表达。

 


 

“我来点餐可以么?”

 


 

锥生零点头,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并无头绪。

 


 

从菜单看,这是一家日式料理,主打特色时鲜海产和铭柄和牛。

 


 

由于黑主灰彦的缘故,高级的地方他其实不少去,多是去应酬,也有时被黑主优姬拖过去作陪。餐馆多以西式料理为主,法系、意系,甚至俄系……其中米其林星级餐厅也不在少数,虽然,从来也不需要他来思考点餐。

 


 

日料他不常有机会接触,尽管最热衷的食物一直是一碗简单朴素的咸汤拉面。

 

这或许与古典乐的西洋派别有关,接触到的事物大多西化。

 


 

往素的锥生零其实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一点也不贪。

 

仅一碗汤面,一个味付玉子糖心水煮蛋,几片甘软的鱼饼,一点葱花和木耳丝就足够慰藉练习一整天的疲惫。

 


 

淡紫色视线在海洋生物和玖兰枢的脸上轮替,发现光线下的水波在对方本就线条深邃的面容上描着曲线弯折,鱼影不时掠过,也在游经英挺的鼻梁时甩着尾巴打了弯。

 


 

被泛称作雅乐的和风古典乐他一知半解,最多知道几个主要乐部和代表性的十三弦琴,十七弦琴,尺八,三味线和能笛等和乐器的音色。

 

然而莫名的,他觉得背景乐与对面那张优雅又似有忧郁的俊美男人带给他的感觉很像……

 


 

那种表面柔和,实则暗藏不限于表的魄力的感觉很难以形容。

 

也许,只有看过那人寒戾的一面之后,才会知道笑面下隐藏的力道。

 


 

不是挺像的么……

 

和筝。

 


 

演绎着流水,乍听是软的,流淌的,晶莹的。

 

细听的话,每一声拨弦都是脆的,锋利的,波澜带着冷调……

 

优雅的背面是威焰。

 

如刃。

 


 

葱白的手指捏着抹茶碗,轻轻转动着,即便侍茶人早已辞别,根本无需再三转以示感激。锥生零只是想给自己的手找些事情做,而不是总想像着去碰一碰那张含笑的脸。

 


 

他觉得自己大概变得贪心了。

 


 

尺八的声音也洪亮了些,和玻璃壁对侧鳍扫水波游过的白鲸有些呼应……

 

心虚的感觉让杯碗上的手指又紧了紧,就像连那些看似满载笑容的高智商海洋哺乳动物都发现了他那些潜意识中的小算盘。

 

(Alcvin Takegawa Ramos-Fuyu Momiji

 

武川らも-冬紅葉)

 


 

当热气蒸腾的拉面碗落于自己面前,锥生零愣住了。说实话虽然玖兰枢确实在车上那么问了,他完全没想到他真的会带自己去吃拉面……还是这么个和这种有些家常随意的小店铺食物完全不搭边的地方……

 


 

面碗里冒起的热雾大概是没能完全掩饰他发烫的脸,因为玖兰枢托腮笑着说:“这里平时不做拉面。但是我听说东京前十的面馆师傅来这边做特供,就带你来试试看。”

 


 

这时,身着改良和服的侍者正好拿来一个汤碗,玖兰枢指着那碗面说:“不介意的话,我和你分,光吃碳水化合物营养不够,留点胃口一会儿再吃点蔬菜和牛肉。”

 


 

当对方的筷子伸到自己碗里的时候,锥生零的脸更红了。

 


 

玖兰枢装作没看到那样说着蔬菜里含有大量钾、镁元素,可帮助身体维持酸碱平衡,减少钙的损失,其中的维生素K是骨钙素的形成要素。但是,维生素K需要油脂辅助吸收,而和牛尤其是松阪三重县黑毛和牛的沙朗上腰肉、肋眼肉的脂肪红肉分配均匀,正好是绝配……

 


 

如果只是听着,或许会觉得不愧是maestro,对美食也很讲究,有研究。

 

可竖起乐者的耳朵,提起对音乐的敏度去听,那声调那波频分明就是在背诵……

 

再加上八字不离对伤筋动骨恢复有好处……

 


 

手指不自觉弯向唇边,锥生零笑出了声,虽然声音不大。

 

少顷才偏头静静说了声“谢谢”。

 


 

“你听出来了。”玖兰枢也不掩饰,直接坦诚说:“的确是现查的。手腕不能大意,这段时间都要好好养着。”

 


 

面碗里被取走的大多是面,配料几乎没碰,不论是味付玉子还是叉烧、鱼饼都仍然留在碗里,说着帮自己分食一些的人,碗里连汤都没盛多少。

 

就真的像他说的那样……

 

‘好好养着’,宠溺得过分。

 


 

嫌少当着他人使用左手的锥生零拿起筷子,做了一件在以往腼腆的自己看来十分大胆的行为……

 

几片鱼饼,半个蛋,他将那些配料尽可能均匀地夹到对面的碗里,又用木勺舀了几勺汤。

 

“这样好吃些……”

 

他顿住,因为手腕被握住……

 


 

惊怔着,瞳孔中映着玖兰枢探身印在扔捏着勺子的手指上的浅吻,听到他说:“不知什么时候,你也能用这只手为我演奏?”

 


 

眼睛或许是有魔力的,因为一种冲动被一并植入了心底,产生了兑现对方愿望的念头。

 


 

“我想听零的演奏。”

 

他强调的,是零。一如他叫他Maestro Zero而不是Maestro Kiryu。

 

玖兰枢在乎的,只是锥生零这一个体,这个那日与他相拥的灵魂。

 


 

# 27.

 

不知是否因为是出自名家之手,在东京5000多家拉面馆中位居前十的师傅着实是实力超群的翘楚;还是单纯因为身边的陪伴和那些点点滴滴的细节成为了无形的附加调料。

 

锥生零觉得记忆中所有拉面的味道都无法和这半碗比拟。

 


 

记得牛排才刚上桌,不待他动作,玖兰枢就边问着:“方块还是切片”,边直接将餐盘端离自己面前。

 

松阪和牛霜降油花细腻的网状纹理就那样红白相间地宛如艺术品一样呈现。

 


 

形同带女友用餐的绅士风度虽说体贴,放到两个男人身上则让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感到局促。

 

只不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被对方一句理所当然的“我在的时候,手腕不需要为这些琐事用力。”轻易化解了。

 


 

左手腕到指尖都像有一种不会散却的煦暖,从五指一直攀臂蔓延向胸口。

 

那让锥生零的心脏不断蹦哒,极速输送循环的血液,整个人都感觉不到冷了。

 


 

甚至…唇瓣碰触指尖和指弓时的的影像只是在脑海中回放就足够让他觉得有些热。

 


 

左手边是他的乐箱,箱把上是玖兰枢的手,形状修长,就在不远处。行走中自然摆手的动作几乎会让他们的骨节隔着纸一般微薄的距离轻柔地擦过。

 


 

呼吸声,潮汐的海波声,交替着……

 

越来越响的或许是心跳,越来越快的或许是脉搏。

 

而这些反映出的又是什么呢……

 


 

并肩走在延伸向远离海岸线的道路上,两岸都是涛声,远处有几点灯光忽明忽暗,应该是他们的目的地。

 

夜幕将脚下的路湮没,那些道路两旁被雪白浪花承载粼动过的光点让他们看起来就像走在海浪上。

 


 

这样的路,如果再长点就好了……

 


 

锥生零不由得又想起那个由自己起始的,在对方看来或许根本就不合格的那个…不怎么像吻的吻……

 

侧瞥紫瞳,从被海风拂起的几缕额发间望向身边人丰润的唇,下意识抿咬下唇,喉结也不由得动了一下……

 


 

浅浅的白雾在秋夜的冷空气中散开……

 

手指试探着伸向旁边箱把上的手,又慎慎收回。

 

“Boléro,我似乎,知道该怎样演绎了。”他微微分开唇瓣,自言自语那样,轻声低喃。

 


 

波丽露舞曲原本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某个西班牙小酒馆里的十分日常的故事。

 

某日,一名少女随着乐曲独自翩翩起舞。开始时她只是缓缓跳动,舞姿优美而轻盈。随着音乐的逐渐热烈,舞蹈也越来越欢快奔放,迷住了在场的人们。他们开始随着音乐打着节拍助兴,并逐渐情不自禁地于少女一起欢舞,最后在狂欢的气氛中结束。

 

该曲运用非常独特的手法,全曲从始至终保持在一个固定的节奏背景上,由两个主题及其不断的交替反复组成。节奏充满活力,贯穿全曲始终。

 


 

有人曾说,毫无头绪的时候,不如找个蓝本来临摹。尽管模仿而生的赝品并无法振奋他人,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话,最好还是临摹。

 

等到体会了感悟了,有感而发有话要说时,你自然就不会再照抄或是生搬硬套。

 

那时,你的个性会最明显地呈现出来。

 


 

那样不由自主受到牵引,情难自已被夺去全部注意力,移不开视线,被吸引着打着节拍跃跃欲试,试图并渴望与之比肩共舞的感觉……

 

现在,他能够体会到了。

 


 

心脏因之跳动,视线为之停滞,那种漫长绵延,无法放下的执念在变强,像那不断重复不断恢宏渐进的节奏,那越转越旖旎绽放的舞裙,一点点突破之前自以为无法逾越的界限,跳出任何人为定义的关系…

 


 

逐渐……

 


 

一点一点,满载的沙像澎湃的血,从捧不住的手掌溢出指缝,渐渐就超出了控制。

 


 

原本打着拍子的或许只是轻轻微收的下颌,进而是腿边的手指,踏击在地板上的鞋尖,那好像粘在地面一直迈不开的步子就快要突破所谓的世俗眼光……

 


 

那是让自身都瞋目讶异的自我。

 


 

按捺着,自抑着,那种渴望触碰和被碰触的感觉。

 

指尖迫不及待抽搐了一下,他突然想碰碰琴弦,将那种内心的冲动传达出去。

 


 

海风和涛声或许浊化了锥生零本就不大的声音,但玖兰枢听到了。

 


 

“一部分,我相信。”他说。

 

继而偏过头,“到第几章第几节呢?”

 

眼底升腾起比夜色更深更浓的执着,像张牙舞爪的饕餮咆哮着抱怨不得满足的胃口。

 


 

总谱70多页,共600多个小节,反复再反复,始终在C大调上,只是最后的两小节才开始转调。

 

在舞曲漫长的蠢蠢欲动中,贯穿全曲的乐器很少,除指挥外唯一从最初起就不曾间断的是弦乐部和打击乐部。

 


 

一个管弦乐团根据不同曲目有106至108件乐器,其中近70件弦乐器组成的部组成半壁江山。

 

为何第一小提琴首席是乐团首席?

 

因为他们的上弓就像第二指挥,引领着整个弦乐部。

 


 

他看中的他,有着左右整曲的能量。

 

玖兰枢决定放手去赌。

 

若锥生零不肯交出自己,不将全部都投入进对他的渴求,就不会理解这一季他想表达的东西。

 

这本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大秀。

 

一并满足自身贪婪的欲。

 


 

那些乍听没有变化的拨奏要在不改变节奏的情况下渐渐地绽露趋于急切,抑制不住的欲念。

 

直到……

 


 

古典乐界有个知名的笑话,讲的是一名老资格知名指挥传授掌握Bolero的演奏精髓……

 

“论男性持久力,然后爆发。”他是这么说的。

 


 

事实是,那位大师形容得虽然粗俗,但很精准。

 

那种绵延,渴望着长久,却又按捺不住呼之欲出的冲动的感觉或许正是波丽露舞曲所需要的。

 


 

余光里几次闪过身旁屡次僵止在半空的手,玖兰枢的眼就又暗些。

 

这样不够。

 

远远不够。

 

根本塞不满心中野兽的牙缝……

 


 

他想他渴求更多,欲罢不能到不可自抑的地步……

 


 

“现在的零,在第几音节呢?”他问。

 


 

锥生零回过头,望着那双眼。那种类似夏日午后的燥热开始侵袭他……

 

这个人或许没有看到,右侧,他控制不住的手指早已在假想的琴颈上按着弦,将小提琴主旋的最后几个音节反复了几遍……

 


 

那种急不可耐,他也有。

 

锥生零望进那双眼,凝视着其中的欲,希望它们也能看到自己沉于眼底的。

 


 

“知道当人不顾一切渴望某个存在时是怎样的么?”

 


 

紫瞳眯了眯,他知道。

 

至少,现在能想象到。

 


 

玖兰枢没有回答,径直走在前方。

 

许久他转过身,从空气中传来一句“那或许是bolero里应该蕴含的东西。”

 


 

# 28.

 

“稀客!”金发男人从吧台迎过来,“枢你可是好久都没过来了啊。”

 

碧绿的眼睛偏了一下,先是明显惊讶地看向自己,紧接着冲着玖兰枢一个劲儿挤眉弄眼,笑得格外灿烂。

 


 

那样的笑法让锥生零联想到了狐狸,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用那种亲昵熟络的叫法唤maestro,枢。

 

没来由的,他发现自己开始以带有成见的眼光对陌生人品头论足。但是,即使尝试,也还是产生不了好感。

 


 

这个人知道他不知道的玖兰枢,他们关系亲密到可以互唤名字……

 

这个认知让他产生了本能的排斥和敌意。

 

喜欢不起来。

 


 

“真拐来了?没想到啊……佩服,厉害。”金发男人说着。

 


 

锥生零下意识微微眯眼蹙了眉,眼睛有些锋利地稍稍起了仰角。若是一只猫,怕是连耳朵都已经背过去了。

 

不喜欢那种语气,不喜欢那个称呼,不喜欢那只搭在那人肩上的胳膊,不喜欢maestro的纵容……

 

吓到似的,他移开视线,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有那种兽类的领地意识,擅自将玖兰枢圈画进界了内。

 


 

“一条,注意用词,什么叫拐来了?”玖兰枢将那只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扫掉,表情依然是微笑的,并无变化。

 

“零,这位是一条拓麻,和我从小就认识,是这家店的主人。”

 


 

不只如此吧?

 

这个名字他听过,是业内排得上号的音乐制作人。出了不少成功的古典印象主义作品

 

以色彩性的音乐和声和怪诞新奇的音乐思想出名。

 


 

创作性……那让锥生零无可避免地联想到玖兰枢,和其在世俗看来新颖到近乎放肆的音乐表现形式……

 

那,正是自身缺失的……

 


 

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扎堆儿的。

 

被撂在圈外的失落感让他都嫌弃这种一点不像自己的矫情。同时理所当然地激发出一种生于不甘心的挑战欲。

 


 

‘到第几音节呢?’

 

锥生零想起玖兰枢的话,再想起那句‘一部分,我相信。’

 

一种郁结的情愫像织茧的蚕,将他胸腔中的东西一圈一绕紧缚起来,憋得喘不过气……

 


 

潜意识暗自冷笑一声,他总算是知道自己出了什么毛病了。

 

指挥身边的位置属于首席,但玖兰枢没有给他完全的信任。

 

而那,正是他想要的。

 


 

他低估了他,笃定他无法将Boléro中的忍耐和冲动表达出来。认定他没有受到足够的吸引,尚未能回应足够的欲,咬定他理解不了他眼中代替未能开口的声音诉说出的部分……

 


 

凭什么?

 


 

紫瞳中的瞳仁暗了暗,像那种盈了墨芯的欧珀。

 

锥生零并不知道玖兰枢出于什么理由模糊了对一条拓麻的介绍,省略了他们之间明显比介绍词中形容得更近的关系……

 

但对一条拓麻的敌意,对玖兰枢的不满可以总结成一个让他自身一凛的东西:

 

占有欲。

 


 

属于自己的位置,他不会让出去……

 

直到最后一刻。

 


 

# 29.

 

“久仰了,maestro,枢经常跟我提到你。”一条拓麻递上名片,“我是独立音乐制作人,希望有机会和你……”

 


 

还没说完,就被玖兰枢打断了。他侧身半挡在锥生零身前一点,十分明显地隔断谈话中的两人,阻断名片,顺带给了好友一个笑里藏刀的警告眼神。

 


 

“嘛…请多指教。”一条拓麻摊手打着哈哈混过去,对友人这种莫名其妙的独占欲感到无可奈何。

 

锥生零这样技术好能力强,整体形象都适合包装企划的拔尖独奏演奏家屈指可数。年纪如此之轻就成为symphony这样高水平乐团的首席更是现成的香饽饽噱头。

 

可惜啊可惜,这孩子本人对单飞的专辑没有热情。

 

想着推销一下吧,每次都有个醋精卡着时机跳出来当门神,什么途径都堵死了。

 


 

没追到的时候阻止自己接近就算了…都带在身边大晚上出来玩了,还这么紧张兮兮算哪门子偏执狂?

 

这样想着,便在内心里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自始至终只来得及礼节性点头。锥生零有些不解地望向玖兰枢,后者只不着痕迹揽了一下他的后腰回答说:“不用和他太亲近,会占用你不少时间。”

 


 

“你就是锥生零?”

 

一个声音在旁边说。

 


 

锥生零回头去看,咯噔一声,心脏因紧张空了一拍。

 

他在电视上见过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深刻的印象始于艳羡,或者说……

 

嫉妒更为准确。

 


 

这个人名叫蓝堂英,是世界第一交响乐团阿姆斯特丹Concertgebuw的首席。

 

只不过,让他羡慕的不是对方的实力,而是他曾经拥有离maestro最近的席位。

 


 

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锥生零点头。

 

脑袋里可以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回音。

 


 

蓝堂英撇了下嘴,说:“你占着我的位置。比一场吧,然后把不属于你的位置还回来。”

 


 

那挑高了下颌,势在必得的架势让锥生零锐了眼,骤然冷下去的紫色少了菖蒲的恬静被金属光泽,冷寒的气息占据了他的面庞。

 


 

“我不这么认为。”他抬起头,毫不避讳地望着气焰旺盛的人。

 

选择他的,是玖兰枢。那个来之不易的位置现在是他的。

 

“我没有放手的打算。”清冷的嗓音像有刀子一样。

 


 

“你怕了?”蓝堂英挑衅。“要是自己知道段数不够就把Maestro还回来,别恬不知耻地占着。”

 


 

“Maestro是物品么?”

 

之前就已燃烧的闷火这个时候蹿得旺了些,锥生零的语气里也已没有了对前辈的敬重客套。

 


 

“比,还是不比?不要转移话题。”

 

蓝堂英看到了,之前玖兰枢对银发青年的暧昧动作,因此他的蔑笑也更嚣张了些。

 

“就算不是第一小提琴的首席,相信symphony也会勉强留给你一个席位。”他挑衅地做了个鄙夷的表情,凑近了些,放低声音,拇指挤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比了个相当讽刺不雅的手势说:“你要是还想给Maestro陪睡,随便你,我肯定不拦着。”

 


 

但凡平日再冷感,年少轻狂究竟不怎么沉得住气,锥生零还是噌得从吧椅上站起来,毫无表情的脸上是是噬骨的寒。

 

削瘦的身子在以细微的频率颤抖,他从为这般愤怒过。即使那个让他家破人亡的酒驾女人弯腰道着歉试图以金钱将不可能倒退弥补的事情化了时,他也不曾…如此,感到一种将眼前的存在毁灭的冲动。

 

自负与否,他不认为蓝堂英拥有这样贬低自己的实力。但最让他气愤的,是这个人竟然觉得玖兰枢会是那种因为私人关系允许任何存在摧毁音乐的人。

 


 

偏过头,锥生零望向身旁一言不发的玖兰枢。眼里有紫色的火焰。

 

如果蓝堂英是在激将,那么他成功了。

 


 

“枢大人,我终止了和阿姆斯特丹的合同才追到这里。希望您不要阻止这场比试。否则……”蓝堂英抬头瞥向锥生零的方向,“我无法就这样认可一个连和我一决雌雄都没胆的半吊子。”

 


 

玖兰枢轻笑了一声,手里托着一条拓麻给他的红酒,轻轻摇了摇。

 


 

他优雅地举杯,偏了一下。

 

虽不明显,但锥生零能看到,那是冲着自己的方向。

 


 

他说:“我相信我的选择。”

 

眉眼盛盈笑意,言语坚定。

 


 

# 30.

 

“这可是给我这增光添彩的好事情。公平起见,不如让今晚的客人全体投票好了。你们俩打算比什么曲目?”一条拓麻合十击掌,脸上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蓝堂英插着手臂,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赢者姿态挑衅着对锥生零说:“我随便,尽管捡你擅长的选。”

 

赢的还是我,那张轻狂的脸上仿佛这样写着。

 


 

银发青年同样高傲地抬了下下颚,“不必了。既然比赛是蓝堂前辈提出的,曲目也由前辈选比较合理。”

 


 

一条拓麻伸手两边一挡,当了个和事佬。

 

“你们比试既然是争枢,不如从这一季枢设计给symphony的演出曲目里选。”他看了一眼一脸悠哉并无紧张情绪的好友说。

 


 

“我没意见。”玖兰枢酒一般浓郁的赤瞳依然望着锥生零的脸,不曾移开。

 

那样微微分开,细微移动的唇就像在无声说着诱惑的show me。

 


 

那些曲子他可都听表兄架院晓说完以后研磨了无数遍。蓝堂英撩了一下卷曲的额发,本就自信十足的脸上谑谐的意味也更张扬了些。

 


 

“Le quatto stagion,Summer.”他说,“锥生小朋友,最后机会,现在弃权还不算丢人。来一条这的宾客可都是对古典乐有讲究的人。VK是Symphony的主场,我打赌他们都认得你是谁。”

 


 

维瓦尔弟的四季着重笔墨描绘莽莽穹苍的万生万物,尽显其可现形态。更迭四季轮回,勾画壮美景色。

 

愉悦青葱的春日,丰收欢快的秋日,冰面上人群滑稽嬉戏的冬日……

 

唯独夏,全然出乎意料,侧重点锁定在夏日的疲惫、恼人以及令人措手不及的雷雨。

 


 

VK是个不大的国家,比卢森堡那种20分钟穿城,西临比利时,东接德国,南通法国的的袖珍国也大不了多少。亏得金融艺术餐饮都吃得开,服务旅游业支撑该国经济,公民倒也算得上富裕。

 

越小的国家气候越单一,自幼在这么个巴掌大四季温差不大,气候温和,没有严冬也没有炎夏的地方长大的孩子对夏天能有什么靠谱的认知?

 

别让人笑掉大牙了。

 


 

这么一想,在常年气候温和阳光充足的金丝雀群岛购有别墅三天两头去住上两天的蓝堂英有增加了几成把握。

 


 

“再说一遍,我没有放手的打算。”锥生零直接从玖兰枢手里接过自己的琴箱。

 

“更没有把首席席位让出去的意思。”

 

他字字坚定,“我和蓝堂前辈比。”

 


 

维瓦尔弟的夏天,能更理解玖兰枢所想表达的意思的,会是自己。

 


 

拇指拨动搭扣,锥生零打开琴箱,满意地因余光中玖兰枢惊讶的神情勾起嘴角,有几分意气风发,势在必行的意思。

 


 

没错,他低估了他。

 


 

如果指挥是将军乐者是兵,指挥是棋手乐者是棋,指挥是傀儡师乐者是玩偶。

 

那么作为他的首席的他,会是副将,是王牌,是无法完全预知的牵线木偶。他会在执行指令外做得更多,将战术精进,将演出升华,将maestro的蓝图壮大雄伟。

 


 

玖兰枢的眼里的神色足以称得上是惊喜,暗调的酒红也多了宝石的光耀。

 

琴箱中躺着的,不是别的,正是Bloody Rose——为左利手演奏家特别设计的琴。

 


 

他没有看到锥生零更衣准备时做了什么,因此也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将自己送给他的琴换进乐箱。

 

他以为,还需要等‘零’很久。

 

以为,他会像Beléro中的舞者一样继续孤零零地独舞。

 


 

谁知,他过分低估了他。

 

那孩子早已毅然迈出了原本打着拍点的脚步。

 


 

赤瞳里映照出风华绝代的青年,他意气风发的俊俏面容美得出离,充满英气,和他的灵魂一样深深吸引着他。

 


 

就像那日一样。

 


 

锥生零架起琴,右手捧起架在右侧颈弯。那种仿佛从琴中获得力量的感觉让他安心。

 

他并不紧张,因为玖兰枢不远万里从阿姆斯特丹赶来VK国选择的,是他。

 

拧转琴头,深呼吸,左臂握起琴弓平稳地调音。

 


 

视线里,玖兰枢打开乐箱,拼接乐器,分开唇瓣润湿哨片。

 


 

a1,这声无形的关怀体贴,和那日一样。

 

锥生零笑了,轻微上扬的唇角在那张冷凌的脸上有积雪消融的美感。

 

琴音与那声a1重合时,交融的声音静静抚平心中的焦躁不安。

 

他能感觉到,支持、理解,他和他在一起。

 

就像相拥的灵魂。

 


 

“哦?左手……呵,看来你是要弃权了。”蓝堂英冷笑挑眉盯着一连串让他不解的自然互动。

 

玖兰枢走后,他看过不少Symphony的公演。据他所知,身为首席的锥生零并不是个右手架琴左手拉奏的左撇子。

 


 

“前辈放心,这是,我很认真的意思。”

 


 

锥生零那一瞬的笑让蓝堂英有些毛躁,像是被什么晃眼的东西刺了一下。

 


 

“我没有输给前辈的打算,也不可能让出Maestro。”

TBC

乐章会在(下)中走向高潮~

尽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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